“十六年后”——小析几部武侠小说中解决不可调和矛盾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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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后”——小析几部武侠小说中解决不可调和矛盾的方法
　　一、综述：矛盾作为小说情节发展的动力和推进的源泉，是任何一部书中都不可缺少的。然而，作者水平有高低，状态有优劣，到了小说的中后期往往会出现矛盾不可调和的情况，如天龙八部中少林寺的大聚会，英雄志里杨肃观扶持正统帝登基那一夜，神雕侠侣绝情谷问世间情是何物等等。


　　要想故事精彩，则必须间隔一定的章节就激化一下矛盾，是为大小高潮，要想掌握这点殊为不易，所以小白文爽文高手其实是很值得我们敬佩的。社会中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会爆发革命，打乱一切重新开始，小说中的矛盾不可调和则往往会爆发大决战，一发不可收拾，要么大结局要么从此入宫。


　　如果不想结局也不想入宫呢？如现在连载火热的小说，让作者结局，那就是断人财路了，这时侯就体现出无限流的伟大之处了，一个个的任务就是一个个的小故事，每个故事的长短都在自己控制之下，即使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可以轻易结束，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就是了。那一段时间无限流很火爆，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无限流，大大降低了对长篇小说的写作要求，几百万字的长篇从此可以分为几个几十万字的中篇。我认为这是无限恐怖对网络小说最大的贡献，奈何，作者从那以后没啥作为，真是遗憾。


　　从无限流说开来，就有另一个可以把故事随心所欲延长的方法，打过游戏的人都知道，那就是无限的副本了。每一个副本就是一副地图，可大可小可长可短，今天一起组队探探洞府，明天换个地图不小心封印了修为从头练起，真是控制情节和字数的神器。时间久了，几年几百万字的连载过去，主线故事就几乎只剩下主角的名字了，然后间或的爆几个以前出现过的人物或者功法，就会被人称赞为神呼应了。


　　在网络载体出现以前，以上这几种方法都没有在传统武侠中得到普遍应用，最主要的原因是武侠世界的高手生命不是无限的。当然，也是有例外的，古龙和温瑞安多采用的系列型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手法，不过代价就是被后人吐槽不会写长篇了。不过管他长篇短篇，只要有人买就是好篇，大师也是要吃喝的，既然写几个故事就能赚钱，何必费那个力气去做大的布局呢？


　　提到传统武侠，不得不提金庸。金庸的小说有没有矛盾不可调和的问题呢，答案自然是有的，别说金庸了，世界上有名的文学大师们也都很难避免这个问题（太监流掌门卡夫卡和意识流宗主乔伊斯除外）。天龙八部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全书中所有的高手汇集少林寺大打出手，实在是木有办法，只好弄了个武功上占绝对优势的扫地僧出来，在金庸的小说中也是独一份了。有人说这个是借鉴的托尔斯泰的复活，是真是假咱不好判断，不过却也说明了托老也曾面临过同样的问题就是了。


　　接下来就分析几部武侠小说，面临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是如何处理的，处理的结果如何。主要作品包括金庸的神雕和天龙，黄易的大唐，古龙的风云第一刀和大旗英雄传，还有孙晓的英雄志。这几部书都是我很喜欢的小说，也都比较熟悉。其实，日漫中也有不少类似的，例如海贼王，妖精的尾巴，七龙珠等都出现过这样的处理手法。那就是我题目中说的，“十六年后”，干脆用时间来缓和并解决矛盾。


　　以上提到的六本书，我分为两类，神雕侠侣风云第一刀英雄志是一类，剩下的一类。当然，英雄志也极有可能成为第三类，要不要入宫，就看作者的了。第一类的标志就是小说中出现了较大的时间跨度（神雕的十六年后最有代表性）或者情节停滞，第二类的标志则是矛盾都得到了解决，却让人不免有遗憾的感觉（天龙莫名其妙的扫地僧，大唐莫名其妙的投降李世民，大旗更干脆的玩主角失踪）。


　　二、正文：用时间空白来解决矛盾在本文中可称为“时间型”


　　1、神雕侠侣：神雕侠侣可以作为时间型中较为成功的代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一是当时除了这样确实没有其他办法，路都已经被堵死了；二，十六年后郭襄的出场以及杨过的重新出现写得都十分精彩，不愧为大师手笔；三，读者对杨龙二人完美结局的期待，期望看到杨过大杀四方然后谐美归隐。


　　如果说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两个影响一生的人，那么杨过的两个人毫无疑问是郭芙和小龙女，而小龙女的两个人则是黄蓉和杨过。也就是说，杨龙二人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了黄蓉母女，另一方面，这对有情人最终能够修成正果，黄蓉母女却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这母女二人就是杨龙生命中的劫。无论是身中情花剧毒，还是十六年无奈的分别，甚至杨过能够得到独孤求败的传承都和她们脱不了关系。


　　我们看到，从古墓疗伤，小龙女中毒不治的时候，矛盾就开始激发了。从情花毒最早出现就是有解药的，那么既然有天竺神僧在，这种解药自然是可以出现的，这算是一个伏笔。可是小龙女呢，为什么就非得毒药深入五脏六腑活不了几天呢？这就要回到小说的主题当中了，杨过作为郭靖亲自命名的人，并且金庸把他当作神雕侠侣的主角，再加上射雕三部曲中一直宣扬的为国为民精神，当然不能让杨过谈了场恋爱就退隐江湖。


　　可是，重阳宫那一战之后，按照书中对杨龙二人的性格设定，那是必然要隐居古墓了。那么，郭芙这个劫适时出现把两人逼了出来不得不前往绝情谷。正如以前黄蓉说过的，只要有小龙女在身边，杨过是不大可能按照郭靖的意思去做些大事的，可是小龙女又不能死，并且已经离开过好几次了，也不能重复，所以只有来个中毒不治，无奈分开。所以，天竺神僧必须得死。


　　杨过本是个性情如火的人，小龙女不在身边，十六年间他终于闯出了偌大的名头，心灰意冷下他还选择了隐姓埋名，独臂神雕侠神秘而又沧桑，已经隐隐露出了最终归隐江湖的意思。如果不是如此，依照杨过年轻时候的性格，别说十六年了，就是十六个月也早就闹出天下皆知的名头了。退一步讲，杨过性格活泼跳动，小龙女则是淡漠宁静，从最早的时候小龙女让杨过长留古墓而杨过却颇为犹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书中二人的磨难。换句话说，那就是杨过凡心一动，心魔便起，十几年的磨难皆是因为无法看破红尘繁华。直到最终看破，也就自然的归隐了，这一点，后来的郭襄也是如此。


　　郭襄的这个女孩的塑造成功，正是神雕侠侣极大的出彩之处。时间跳过了十几年，情节和以前已经很难接上了，这种情况下只有引进新人物来重新开始。风陵夜话那一回，可以称为武侠小说中男女相遇的经典之一，多年以后郭襄有个徒弟名字叫做“风陵师太”，不知道命名的那个时候，那个当年手持第三枚金针毅然决然跟随杨过跳下悬崖的女孩究竟想起了什么？


　　由郭襄这样一个和杨过关系匪浅的女孩写起，十几年来的故事从别人口中娓娓道来（金庸是极擅长这样的侧面描写的，当然，对杨过的这一段远不如笑傲江湖中对冲渣的那段写得好，原因多方面，不在此文探讨范围内），从崇拜到寻找到相遇到在一起的时光，十六年的空白就这么缓缓揭过。




　　2、风云第一刀：风云第一刀几乎可以说是两个故事了。第一个故事是梅花盗，第二个故事则是金钱帮。中间的节点就是李寻欢和阿飞一起下了少林寺，而阿飞一意孤行的去找林仙儿。然后就是一段时间的空白了，只是没有十六年那么长仅仅只有两年罢了。风云第一刀成功还是失败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依我看，还不如分成两部算了，前后之间的联系和以后古龙创作的系列小说差不多，压根就是两本书嘛。


　　不管公认情况如何，古龙一生确实没有写过出彩的长篇。（最长的是绝代双骄吧，这个还褒贬不一。其他的更不用说了。）风云第一刀也可以说是两个故事合在一起的，作为系列的故事，前后自然有分不开的联系。这部书的处理方法称不上成功，不过却也不算失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有个灵魂人物林仙儿的存在。不得不说，古龙是个写女人的高手。林仙儿这个人物的成功在任何小说中都不多见。这其中也有傻小子阿飞的功劳，所有人都行，只有你不可以，沈浪如果知道自己儿子混成这德行，怕是会一巴掌拍死他算了。


　　风云第一刀，又名多情剑客无情剑，这两个名字呼应了全书的内容。本书主要写的就是两个苦逼男人的故事。李寻欢，把自己的老婆让给了别人，埋下了一生的悲剧。阿飞，自己喜欢的女人全天下有价值的男人都能陪，却偏偏认准了他的性格，即便是后来死了也一直折磨着他的心，在边城浪子中出场的阿飞，可还有半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言归正传。第一个故事是梅花盗，看过书的都知道是林仙儿闹得鬼。李寻欢和阿飞被押上少林寺，阴谋慢慢明朗，一切都是龙啸云和林仙儿搞的鬼。这下李寻欢和阿飞这对好基友算是没辙了。其实吧，如果两人交换一下对手，李寻欢去干掉林仙儿，阿飞去杀了龙啸云，这本书就可以大团圆完美结局了。奈何，没有纠结的人生不是好人生，没有矛盾的小说不是好小说，既然舍不得动手，那该怎么办呢？


　　阿飞好歹还跑到林仙儿面前去问了，李寻欢这怂蛋只敢在墙外看着龙啸云和林诗音带孩子。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不可能动手的。这咋办？总不能就这么在归云庄外站上一夜就大结局吧，并且情节进行到这个地步，马上出来个新人物总觉得很突兀。于是，只好镜头一转，马上就两年以后了。阿飞失踪了两年，李寻欢趴桌子上两年，直到金钱帮及时出现才算是开始了新情节。


　　古龙的书胜在悬疑，短小精悍的句子加上紧张诡异的故事，如同武侠侦探剧颇为引人入胜。不过单论情节的话，倒没有多少出彩之处，正因为如此，古龙才多追求一个“奇”字，前期的小说受外人影响很大。风云第一刀中，两年后李寻欢的重新出场是通过孙小红和天机老人用说书的方式引出来的，当然，他们很厚道的也提了提阿飞，算是为接下来阿飞的出场做个小铺垫。不过，同样是有听众有崇拜者（孙小红），并且李寻欢马上大发神威，可是，比起风陵夜话来，就相差不可道里计了。


　　因此，采用时间型的处理方式，多年以后的出场大成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就成了渣。风云第一刀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如果风陵夜话杨过出场打九十五分的话，李寻欢的出场也能有个七十分，后面会提到的英雄志卢云顶多也就是个及格水平了。话说回来，风云第一刀中阿飞的重新出场分数就可以打到八十五了。


　　李寻欢为了跟踪林仙儿，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和阿飞相似的背影，这个三番四次被他认为不是阿飞的人转过身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那正是阿飞，正是那个剑气冲霄英俊孤傲的阿飞！这个曾经坚强的如同一把剑的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那颗绝顶聪明却又甘心被欺骗的心究竟被伤害到了什么地步？他拿抹布的手还能有当年以一根冰锥刺杀少林长老的风采吗？他，还能找回自己的剑吗？风云第一刀，金钱帮篇，为了阿飞，自当可以看下去。




　　3、英雄志：十年一觉扬州梦。英雄志中卢云重新登场是在十年以后。十年前卢云为了救护柳门幼子一路奔波，斩破荆棘，却也被人在额头上斩了一刀，满腹苦闷抑郁之气发作终于练成剑神绝技，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和萨魔一起跌入悬崖。在两人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刻，卢云赫然发现魔鬼一般的萨魔居然有着被虐待的过往，居然人性并未完全泯灭，居然拼着最后一丝力量救了卢云的性命！书生意气本就纠结，那一刻，甚至那之后的十年，卢云一直不能理解自己毕生坚持的正道，背叛柳门的是过去的朋友，在他额头斩上一刀的也是过去的朋友，拼着性命相救的却是一个被人人称为恶魔的人！


　　正道，究竟为何？做对的事情，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吗？或者说，就一定会有对的结果吗？对着扬州城空荡荡的房屋，听着自己恩师一家凄惨的结果，昔日的爱人未能坚持等待，昔日的旧友几乎全都成了敌人，状元郎的重新登场可以说是凄惨之极。如果不是有个琼芳小姑娘在一直纠缠，如果不是心中的某些东西没有弄明白，在卢云心里，这个世界，并不如躲在瀑布下面吧。


　　十年前，杨肃观安排了一切，伍定远终究抵不过杨肃观的算计，那一夜的京城想必是腥风血雨。奈何作者并未正面描写，只是带着我们随着卢云的落水带走了最后一丝正义。英雄志一书，写得多是无奈。位高权重如皇帝，武功高强如宁不凡都无法自由自在甚至性命都受到威胁。正直君子如卢云更是如此。所以，作者借伍定远的手给了他剑神剑法，借瀑布十年给了他天下无双的内力，借卢云他自己的悟性给了他仁剑，即便如此，还是远远不够的。在英雄志的世界，一个卢云，仅能激起一点浪花而已。


　　十年后，作者对观海云远乃至整部书的情节铺垫甚多，已经到了繁琐的地步。孙晓的走火入魔由此开始。十年前那一战有太多相关内幕需要慢慢揭发出来，新一代的四大宗师需要出场，新生代高手需要表现，新的组织，新的幕后黑手，如此种种对作者来说确实是个沉重的负担，把笔墨着重在扯淡上，一个小人物就能扯个几章几万字，从众多繁杂的文字里寻找情节，成了英雄志里十年后部分的重要特征。


　　英雄志论人物的繁杂在武侠小说中也算是前列的，比如说比起神雕侠侣就要复杂一些，比小李飞刀就更复杂了。这样的小说一旦出现时间断层，想要捡起来，其难度可想而知。作者也采用了各种描写手法，苏颖超就悲催的成了引出卢云的引子，然后用卢云作为旁观者逐步引出其他人。这其中，琼芳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她的行为一度成为一条串联情节的线。而后，小吕布，陆孤瞻的出场更是一股浓浓的英雄末路感觉。而显出老态的伍定远和秦仲海更让人觉得沧海桑田。杨肃观得到了一切，却也失去了许多，卢云失去的自然更多了。离开扬州的这一副面担重新挑起了英雄志的新篇章。从这一些看，作者也是成功的。


　　英雄志十年后失败之处在于没有出彩的新人物。本来苏颖超伍崇卿乃至琼芳都是极有前途和思想的年轻人，可惜一个被写得一颗玻璃心一个被写得阴恻恻一个被写得神经兮兮，这也就罢了，每个人甚至观海云远都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无聊文字里，今天是需要几个铜钱救命的可怜人被抓进牢里明天陈德福又在花园里踩到了狗屎后天一块从天而降的砖头砸死了恶人，让人只想问作者：这些和你要写的有一毛钱的关系？




　　三、其他


　　对比于通过时间空白来解决矛盾，还有任由矛盾冲突引入不可抗力解决，我将这种称为“发展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天龙八部和大唐双龙传了，至于大旗英雄传也勉强可以算是这个类型，虽然他更接近太监型多一些。由于这个类型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下面只是大体介绍一下就算了。（主要原因是我快下班了，晚上没时间，所以就算了，反正主要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正如前面提到的，天龙八部中少林寺高手汇集的矛盾不可解决了，按照设定，几大高手武功都差不多，并且期间恩怨纠缠，如果真那么打下去的话估计天龙就要这样结束了。于是只好顺水推舟，在少林寺安排一个众人无法对抗的高手解决了这个重大的问题。然后，有前面提到的招亲做引子一下子讲情节引开，萧峰这条线就这么举重若轻的揭过了。金庸被称为武侠一代宗师，确实有他的水平在里面。


　　而大唐双龙传呢，如果任由寇仲发展下去他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李世民很难逆天了。黄易也不愧大师之名，为了将情节拉回历史轨道上来不遗余力。于是便先有了师妃暄在四川不要脸的劝说，再有了徐子陵在贱人和兄弟中间保持中立，最后再有宋缺和宁道奇不分胜负的一战，于是，宋缺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李世民，反正自己的女婿不靠谱已经不想干了。大唐双龙于是带着兄弟们立马忘记了以前的恩怨开始为李世民不遗余力的卖命，真不知道一开始的拒绝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至于大旗英雄传，古龙少有的双主角小说，对铁中棠和云铮的塑造都相当成功。只是作为古龙早期的作品，他对情节的掌控尚有很大的缺陷，两大主角居然没能参与最后的决战，大旗门的铁血汉子们就这么死了个干净。当他们去死的时候，铁中棠正在地下练武功走迷宫，云铮正跟他亲生老母斗脾气。从一开篇各种爱恨情仇中间的各种布局慢慢堆积起来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就这么在没有主角参与的情况下结束了。最后用来解决矛盾的不可抗力居然是炼制的毒神和傀儡，都是无意识的大汉，这个解决方式可以说失败到家了。